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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洗脑”的养生直播:饮料变“神药”,千元食疗迷住老年人

新京报2024.11.22 09:50

几十盒保健品邮寄到家,白先生站到了父亲的对立面。

“今年9月,我家老人从一些养生直播间购买羊胎盘和固精参茸丸,一共花费1.4万多元。”白先生出手阻拦,只因父亲沉迷于各类养生直播,并对其推销的产品功效深信不疑。

“这些讲座利用老年人子女不在身边、担忧自身健康等特点,骗取老年人信任,虚高标价产品在网上售卖,并且以邮购到付的形式防止留下证据。”白先生对于这些直播很是不满,但至今不知道谁在诱惑老人下单。

白先生告诉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,自己尝试添加相关养生课客服的企业微信时,无法添加。而父亲则要断绝父子关系、拒不配合维权,并坚信吃了这些“保健品”眼睛就能看清楚了。

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调查发现,当前不少养生讲座搬进直播间,通过中医养生保健、食疗调理等内容“拿捏”老年群体的同时,往往打着养生科普的幌子,售卖所谓保健食品,并宣称可实现“修复大脑细胞”“高血压停药”“让白发变黑发”等功能。

“洗脑”的养生直播暗藏虚假宣传隐患,也成了儿女们的心病。记者采访中,不少人吐槽家中有位“劝不住”的老人:“我母亲看了这些养生课,现在要买养生舱,说能根据基因治病”“我妈为了几毛的奖励,每天早上四点起来听课,还要买保健品”。在业内看来,社会和家庭需要帮助老年人正确认识养生,培养科学养生观念,同时法律、监管和平台需要共同发力,保障消费者的权益。

养生诱惑:6980元食疗“控”血糖

白先生父亲成为直播间的“铁粉”,无疑是看上“保健品”的神奇功效。

白先生告诉贝壳财经记者,自己无意间听到,直播间所谓的养生讲座在宣传产品时往往夸大功效,包括“瘫痪十几年,吃了这个药能走了”“治了多年看了很多医院看不好的病,吃了这个药,腿能走了、眼睛看清了、头也不疼了”。

根据白先生发送的产品图片,贝壳财经记者看到,其父亲购买的羊胎盘由安徽药知源中药饮片有限公司生产,功能与主治包括温补肾阳、益气养血、用于增强免疫力、产后抑郁、不孕少乳、气血两虚、肾虚羸瘦等。另外一款固精参茸丸由广东嘉应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生产,成份包括红参、鹿茸、锁阳、川芎(酒炒)、麸炒白术、盐补骨脂等。功能主治为补肾益气养血,用于气虚血弱所致精神不振、产后体弱。

11月9日,就疗效、销售渠道等问题,贝壳财经记者拨打上述两款产品包装上的联系方式,截至发稿时并未接通。

不同于白先生父亲的沉迷,王女士已经走出直播间,并进行了维权。

“当时我参加了一个免费的7天食疗课,课上老师说疾病都是吃出来的,可以通过一日三餐来改变一下身体情况。我当时血糖比较高,直播间里的老师说能通过食疗调理好。”49岁的王丽(化名)告诉贝壳财经记者,无意间看到“长轻营养食疗”的养生直播广告,也因此被收割。

王丽花费6980元参与长轻营养食疗训练营,按照食疗课给的食谱打卡两周后,身体出现了不适。“按照食谱的要求,每天吃一些燕麦、藜麦、高粱米、山茶油炒菜等,一日三餐都要打卡,吃了第一周后身体消瘦了点,第二周后体重下降并且没有食欲,当时还觉得瘦是好事,但是第三周就感觉人没力气没有精神,每天打卡都成了负担。”王丽告诉贝壳财经记者,由于担心身体出问题便去就医,吃药后很快就控制住了病情。

王丽认为,自己除了食谱外并未获得有价值的服务,而食谱也并不能控制血糖。她经过多次与机构协商退款,并在相关平台上投诉,最终收回大部分退款。

根据王丽提供的线索,贝壳财经记者在短视频平台花费3元“入门费”,加入名为长轻营养食疗7天体验营的直播课。随后,一名机构客服添加了记者微信,并每日推送直播链接。

在直播间,一名主播称自己为北京某医院退休医生,擅长通过中西医相辩论的理论,其宣称通过营养食疗的方法能从根源上修复受损的细胞和器官。

这名主播表示,高血压、胃胀腹涨、失眠等问题都是因为毒素积累在身体中,炎症侵蚀细胞和器官,“全身到处都存在变质的毒素,所以全身的各个系统就会生病。”直播期间,该主播称,西药只能给病灶起到控制的作用,药效有限,但要让肝脏代谢解毒,唯一的办法是通过营养食疗,让药效达到最高峰。

在主播口中,通过两个月食疗,可实现高血压停药、胆囊息肉及脂肪肝消失,还可告别白发长出黑头发。一番铺垫后,主播推出一个为期60天价值4980元的食疗修复营,参营后可获得营养师指导以及每天3餐的定制方案,在效果方面,客户健康改善率可达到97%。

在退费规则方面,该主播称“如果服务结束后调理没有效果,乙方可在结营后2日内凭借入营体检报告全额退款”。不过,贝壳财经记者在课程画面及客服提供的合同中看到,退款条件有限定条件,即“乙方在服务周期内根据甲方出具的方案执行营期内餐食打卡率达90%及以上”。

贝壳财经记者在黑猫投诉上搜索看到,关于长轻营养食疗服务的投诉超过180条,主要集中在营养食疗服务调理效果未达到预期、宣传与服务不符、诱导消费者购买保健品等问题。其中,有消费者称,自己报名营养食疗调理班花费近5000元,然而两个月后身上的几种疾病不仅没有明显改善,原本正常的血压也变低,机构还继续让其购买服务增加服务时长,“说学习时间再增加7个月,需补交学费14820元,否则我的疾病不能调理好。”

11月11日,贝壳财经记者致电长轻营养食疗官方投诉热线,接线客服表示,食疗调理修复营的服务包括提供一日三餐的食谱、专人指导以及营养师直播课程分享等。食疗调理修复营的统一价格是12980元三个月,在直播课程中会有优惠,最终价格可能在6980元。

针对宣传与服务不符、食疗效果不佳等投诉问题,该客服表示,从黑猫投诉接到反馈后,公司会根据客户的实际情况和诉求去处理问题,如果食疗没有效果,客户可以举证,提供调理前后的检查报告,如果确实无效,公司可以为其办理全额退款。对于推荐购买保健品这一问题,客服表示客户可以按需购买,公司不强制购买。

“专家”限量卖饮料,宣称可修复脑细胞

养生直播吸引老年人的套路并不复杂。一般通过相关平台上发布养生视频或者打广告,并以“免费学养生课”为噱头,在添加机构客服微信后,通过客服发送的链接进入相关直播间或者录播课学习。

贝壳财经记者调查中,一位闵轩教育的客服称,观看完养生课程并进行课后答题,可领取红包,连续学习多天还有礼物包邮到家。记者在听取课程后,回答了两道问题便得到了0.3元的红包奖励。白先生讲述,自己的父亲听课后也免费领取了“足浴粉”。白先生认为,领取红包、发免费产品是机构为了课程引流以及后续带货所做的准备。

这些机构抛出免费诱惑后,往往通过夸大产品功效、药到病除,“拿捏”老年群体。

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,在这类养生课程中,主播会介绍中西医的相关养生内容,同时不断强调疾病对老年生活的影响,在课程最后,主播限量推出相关养生食品,并强调这些产品带来的保健和医疗效果。

“我们所有的家人们,尤其是过了50岁以上的家人们,随着年龄增长,我们的脑神经就逐渐退化了,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,就很容易患上老年痴呆的问题。”在一档名为“食养有道”的直播间里,一位名为张维轩的主播说。

据直播间画外音介绍,张维轩为全国平民养生、平价养生第一人,为国家卫健委人才库入选人、国家高级健康管理师。

在直播中,张维轩不断讲解老年痴呆给生活带来的不便,要防治和调节老年痴呆,需要补充脑蛋白肽、磷脂酰丝氨酸和牛骨胶原蛋白肽,随后便推荐了一款产品。

“这个产品叫脑蛋白肽精华液,可以增强记忆力、缓解脑疲劳、修复受损的大脑细胞,专门防治调理老年痴呆。”张维轩在直播中表示,这款产品由“北京心脑血管研究院”联合研发,专供医院和药房。

根据介绍,两盒脑蛋白肽精华液共60瓶,购买到手只要148元,全国只有1500份。

贝壳财经记者从直播间客服发送的产品信息中看到,这款脑蛋白肽精华液产品类别为“其他饮料”,配料表包括纯化水、低聚异麦芽糖、脑蛋白肽、牛骨胶原蛋白肽、羧甲基纤维素钠、磷脂酰丝氨酸和山梨酸钾。生产企业为江西沐恩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在江西沐恩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官网产品中心,贝壳财经记者并未发现这款脑蛋白肽精华液的身影。

11月8日,贝壳财经记者致电江西沐恩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,其客服表示,如果产品信息写的是公司的名字,那么公司确实是这款产品的生产厂商,“我们有几百个品种,不会每个都挂到官网上。”

对于这一产品功能和销售渠道,该客服表示,“这个产品不是药品,属于药食同源的食品,所以不打功效,销售方怎么宣传的我们不知道,这款产品线下也在销售的。”

此外,对于主播宣传的联合研发机构“北京心脑血管研究院”,实为北京心脑血管研究院有限公司。天眼查显示,该公司成立于2023年4月,为私人股份有限公司,目前仍处于注册的状态。

食品冒充保健品频被吐槽,平台仍需落实责任

10月中旬,北京阳光消费大数据研究院、北京市食品药品安全法治研究会联合发布的《“三品一械”直播带货消费调查报告》显示,在总体问题舆情数据中,直播宣传问题舆情相对比较突出,尤其是食品冒充保健品或药品违规宣传功效等问题比较普遍。其中,虚假宣传问题舆情数据高达30.50%,在所有问题中最为突出。

上海杉达学院国际医学技术学院、上海市食品安全研究会专家组成员刘少伟教授向贝壳财经记者表示,脑蛋白肽应该是一个商业用语。“蛋白质分解成肽,肽分解成氨基酸,它把蛋白质和肽加在一起应该是个商业用语,牛骨胶原蛋白肽也是一个混合物,实际上就是从牛骨或相关部位得来的胶原蛋白和肽。其他的成分包括氨基酸、增稠剂和防腐剂。这里面有些成分确实是人体所需的一些营养物质,对身体的新陈代谢有一定的作用。”

不过,刘少伟表示,这些营养物质吃下去后能否真正为脑神经提供作用,目前没有看到科学验证,且这款脑蛋白肽精华液作为饮品,按照国家法律法规,食品本身并不能宣传具备治疗作用的功效。

对于食疗所具备的作用,刘少伟认为,如果某些人缺乏某种营养,通过食物进行了补充,那么对身体肯定会有一定的好处,但食疗是否搭配得当,以及食疗能产生的效果因人而异。如果宣传通过食疗可以从根源上修复受损的细胞和器官,则也属于违规。

北京市中闻(长沙)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凯向贝壳财经记者表示,脑白肽精华液被归类为“其他饮料”,那么其作为普通饮品销售时,是不能使用增强记忆力、缓解脑疲劳、修复大脑细胞、防治老年痴呆等具有保健或医疗功效的宣传语,如果养生直播间使用这些宣传语则属于违法行为。

刘凯律师指出,我国《广告法》第十七条的规定:“除医疗、药品、医疗器械广告外,禁止其他任何广告涉及疾病治疗功能,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。”关于食疗课程宣传能在两个月内实现高血压停药、胆囊息肉消失、白发转黑等效果,这种宣传已涉及疾病治疗功能,属于医疗用语。食疗属于传统保健或调理范畴,若其被宣称可以治愈疾病或代替药物治疗,则构成夸大宣传或虚假宣传。

刘凯律师指出,为防止老年人受骗,社会和家庭需要帮助老年人正确认识养生,培养科学养生观念,同时提供支持,帮助老人在面对健康问题时减少焦虑。此外,要加强对此类养生课程和直播间的监管,需要从法律法规的完善、平台责任的落实、监管力度的加大、消费者教育的提升等多个层面综合发力。只有各方共同努力,才能有效遏制虚假宣传和夸大宣传,保护消费者特别是老年群体的合法权益,促进养生行业的健康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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